熱帶雨:那滂沱大雨無法澆熄的,是炙熱的愛戀

這部去年入圍金馬獎多項大獎的新加坡電影,卻只獲得最佳女主角,實為我內心最大的遺珠,全片不單是女主角楊雁雁的演技,攝影及劇本都令我驚艷,戲裡隱藏的文學符號及隱喻都令我印象深刻,相比於導演陳哲藝先前的《爸媽不在家》有著更多的情感層次,從一段禁忌之戀中道出一個國家、文化,乃至一個女人的故事,用一幕又一幕平靜的畫面道出一段如洪水奔流的情感。

熱帶雨3

電影開場時的大雨,正如片名《熱帶雨》一樣,同時暗示著整部電影的情緒,並呼應接下來林老師在車上打針時無奈痛苦的神情,有趣的是角色的神情並不是正面拍攝,而是從後座拍攝,讓觀影者用後照鏡去觀察女主角的情緒,在之後的諸多的駕駛橋段皆使用同樣的拍攝手法,透過鏡象理論的手法映照出身不由己的處境及位處囚籠中的情緒。而林老師與學生郭偉倫的相遇彷彿是早已注定的事實,兩人的相似相似之處實在太多了,同為這場滂沱大雨中的孤寂之人,皆受到家庭的冷漠跟遺棄,這種角色的存在反映出了新加坡的社會家庭現況,過去不少新加坡電影都有提及這種家庭功能失調的問題。文化背景也是兩人的共通點,一個是從馬來西亞來的華文老師,一個是熱愛中國武術的學生,兩人的華文化在新加坡是不被接受的(這部分在第三段會多加描述),而兩人的曖昧導演很早就不停地在鋪梗了,從開始課輔到看武術比賽的橋段在到後段的高潮都有符號暗示,課輔時男孩對中文的努力是開端,其後一次又一次的接送促使兩人的關係越來越密切,男孩到老師家的飯局及與同樣具有華文化的公公的互動是第一次暗示她們多像一家人,緊接著第二次的飯局,第二次的暗示更強烈,郭偉倫與公公的互動有好幾幕宛如爺孫般,尤其是車上依偎而睡的畫面,還有一段文學隱喻是我個人最喜歡的,林老師在批改學生的作文時,在看見學生郭偉倫名字的那刻便愣住微笑時,將紅筆點在老師與學生之間,剎那,一點鮮紅落在兩者之間慢慢暈開,代表著兩人的禁忌之戀,明明是無聲的一幕,卻訴說著一段轟烈的愛戀,成了戲裡最浪漫的一幕。電影後段的文學暗示變成了道德符號,敘說兩人的關係在社會上不被認可的事實,如坐公車的那幕,在公車上手牽手的同時用一個資料夾掩蓋住,資料夾上印了「禮義廉恥」四字,表示了這段戀情無法曝光外,同時暗諷了華文化道統與人性的矛盾。

熱帶雨1

文化背景與國族衝突是本作的核心,電影裡的諸多畫面皆在講述此事,戲裡除了呈現華人文化在新加坡尷尬的地位外,也提及了星馬兩國的矛盾,先談華文化的部分,華文化在西化已久的新加坡一直授受到鄙視的,電影裡不乏人們對中文的輕視及對林老師的不屑皆可看出端倪,在新加坡,年輕的一輩早已忘記自己先人過往的文化,唯一在乎這一切只剩下那些守在電視機前看武俠片的老人,林老師的公公在電視機前看武俠片的畫面出現了兩次,電視裡播的是台灣武俠片名導胡金銓的《俠女》、《大醉俠》,一幕幕的刀光劍影與早已無法說話的老人,彷彿是在為新加坡的華文化哀悼似的,但令人感到可笑的雖說不被重視,其依舊留下了一些影響,林老師在丈夫妹妹家抱小孩時遭到嘲諷沒生過因此不會抱,諸如此類種種的片段顯示了新加坡對華文化不單是拋棄,還是「取其糟粕,去其精華」,十分可笑。星馬兩國的矛盾則反映在林老師這個角色上,林老師的母親曾多次表達對星國國籍的憧憬,公公房間裡的電視則出現過幾幕馬來西亞暴動的新聞。新加坡於1965年時遭到馬來西亞逐出聯邦,當初總理李光耀是哭著宣布獨立的,誰知40年後風水輪流轉,星國變成了隔壁鄰居的嚮往之地,此外,林老師這個角色影射了華人在兩國間的狀況,馬國內部大馬人與華人的衝突及不平等的政策迫使許多華人被迫出走,首選便是新加坡,但新加坡內部對華文化的拋棄又令這些從馬國逃過來的華人像棄兒般,成了無家可歸的人。

熱帶雨2

我很喜歡電影的後半段,先是夢中的嬰孩,用新生的概念來暗示世間的消亡是許多電影常使用的手法,且戲裡不僅代表公公對阿玲的感念,剛好呼應了後面在廁所裡驗孕的橋段,笑聲尚未結束時畫面瞬間切換至媽媽送給阿玲的求子平安符,一切猶如世道輪迴般,是早已注定的命運。

這場禁忌之戀的落幕就像最後的場雨,悲喜交加的情緒,如同暴雨中透著陽光,兩人在雨中早已分不清淚水雨水,用最後那無言的擁抱,為這一場控訴社會命運不公的戀曲畫下了句點。

 

片名:熱帶雨(Wet season)

年分:2019

導演:陳哲藝

國別:新加坡

演員:楊雁雁(林老師)、許家樂(郭偉倫)、楊世彬(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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